48年前，爺爺和外公一起在封云山上放牛，笑談中決定了父母的婚姻，同時也決定了我們兄弟姐妹出生在大山腳下的命運。
從小到大，母親不厭其煩地給我們講一條毛巾的故事：哥哥上初中的第一年開始寄宿生活，有一天在學(xué)校操場撿到一條新毛巾，哥哥想起我和妹妹合用一條毛巾，每次洗臉都要為爭先后而吵得不亦樂乎，便把那條毛巾帶回家來，獻(xiàn)寶一樣交給了母親。誰知母親卻板著臉把哥哥訓(xùn)了一頓：“撿到別人的東西應(yīng)該交給老師，不能拿回家！你這么大了還不懂這個道理嗎？”哥哥委屈地從母親手里取回毛巾，當(dāng)天就交到了老師手里，從此再也沒有把撿到的東西拿回家過。
母親知道自己的話說重了，傷了哥哥的自尊心，哥哥從小學(xué)到中學(xué)都是三好學(xué)生，要不是出于對兩個妹妹的疼愛，他是不會想著將毛巾據(jù)為己有的。但母親并不后悔，因為村里流傳這樣一個故事：一名少年每次把東西撿回家都得到了母親的表揚，次數(shù)多了，便慢慢養(yǎng)成了小偷小摸的習(xí)慣，長大后因搶銀行被判死刑，臨刑前他說想再見見他的母親，母親哭著來見兒子最后一面，兒子卻撲過去狠狠地咬掉了母親的乳頭，怪她把他喂養(yǎng)大，卻沒有把他教育好。
我的母親中年守寡，含辛茹苦把四個孩子養(yǎng)大成人。除了大姐留在老家，我們兄妹三人帶著母親的故事先后走出大山，來到熱鬧喧囂的城市，成長為各自單位的中高層干部，每次面對難以抵抗的誘惑，母親的告誡言猶在耳：別人的東西再好也不能要！這話成為我們守住道德底線的金玉良言。
母親晚年從老家來到城里幫我?guī)Ш⒆?，有一天她從鄉(xiāng)下喝酒席回來，喜滋滋地告訴我說村里給她評了低保戶，每月可領(lǐng)取幾十塊錢補貼家用，高興之情溢于言表。我聽了暗暗吃驚，母親老了，頭發(fā)全都白了，是不是思維也湖涂了呢？其實我對這份低保的來歷是有所了解的，村支書是我家遠(yuǎn)親，因村里修路找哥哥幫過忙，母親的這份低保，有表示感謝的意思在里面。但我又不忍心掃她的興，便把這事打電話告訴了哥哥。
哥哥接到電話第一時間趕到我家，破天荒跟正做飯的母親在廚房聊起天來，說到他中學(xué)時撿毛巾的事情，母親莫名其妙，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。只見他慢條斯理地接著說：“村里的低保您拿了，就意味著有一個人拿不到，就相當(dāng)于您拿了別人的低?！蹦赣H恍然大悟地打斷哥哥的話，不好意思地沖我說：“好啊，我說你哥今天一天說的話比一年還多，原來是繞著彎彎在批評我呀！唉，我真是老糊涂了，仔細(xì)想想，這低保跟撿毛巾還真是一個道理，村里比我困難的村民多著呢，我兒女都有工作，又不缺衣少食，有什么理由拿這份低保呢！你也是，知道你媽做得不對也不直說，還把你哥搬出來對付我！”說完摸出手機就火急火燎給村支書打電話，要求取消她的低保。那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利索勁兒，惹得一家人都樂了！
我兒子由母親一手帶大，養(yǎng)得虎頭虎腦，鄰居們都很喜歡他，有什么好東西都喊他吃，但兒子總是禮貌地拒絕，因為外婆經(jīng)常跟他講舅舅撿毛巾的故事，讓他從小就懂得這樣一個道理：別人的東西再好也不能拿！
母親雖然大字不識一斗，卻如此識大體，感謝親愛的老母親，我們將把這種良好的家風(fēng)代代傳承。（作者單位：新化縣作協(xié)）